【禁門篇】
【禁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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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門篇
【前言】
我並不是以最佳狀態參與禁門之變的。 因為在那之前不久,倒幕派的志士暗殺了佐久間 象山,那個傢伙是有理想也有想法,性格比較中間派的幕臣,我和他談過幾次,雖然沒有到為之折服的境界,但也知道為什麼龍馬老師會喜歡這個人。 他不是壞人。 殺掉他只是為了替池田屋出氣,但象山並沒有涉入那次屠殺事件。 幾乎就像要長州籓主替池田屋負責一樣毫無道理。 當然,與丈說過,現在是長州籓的危急存亡之秋,可是我並非籓士,無法理解他們的忠誠。 只知道隊長收到命令之後陷入很長的沉默,最後才開口說:「是時候了。」 當時我並不知道那句話是對大江說的。 也不清楚情況有多麼不妙。 這其實是以一籓之力對抗整個幕府的垂死掙扎。 而我正是在這種情緒低潮的狀態下被牽入了戰局。 「籓主是忠臣,是天皇受了小人蠱惑,才會怪罪於他,今天,我們將上京向天皇申冤,排除惡臣的屏蔽,證明籓主大人的忠貞。」 或許是我笨吧,居然沒聽出這就是要軍事政變的意思。 部隊隨後整軍,開拔,這次可不像生野一樣,只有孤伶伶的一隻小隊,而是整整一個中隊的人馬,浩浩蕩蕩的從大阪往京都的方向行軍,人群喧鬧著,呼喊的,誇耀戰力,和對籓主的忠誠,加上選鋒隊也加入了行列,像是由行一般的隊伍充分展示了長州的軍威,在那當下,有不少人相信,我們可以成功! 【惡鬥】
暗殺佐久間象山也好,像天皇申冤也罷,這實際上,都是安排好的,開戰的前奏而已。 從池田屋的栽贓,到軟禁籓主長子,幕府也是一步一步的算計著。 這些機關算盡,在長州籓軍抵達禁門的那一瞬間來到最高點。 「奸臣阻擋了請願書!駁回了提議,我們已經退無可退!選鋒隊,開火!」 「打倒薩賊会奸!」 一陣又一陣的吶喊聲傳來,我軍,對著阻隔皇室與凡塵的蛤御門開砲了。 就在人來人往的京都街道上,亂鬥於焉展開。 我隊位於左翼上,掩護選鋒隊,防止來自敵軍側擊。 沒想到迎面而來的不是敵人,而是砲彈。 碰轟。 一發砲彈在戰線附近炸開。 不只我們算計幕府,幕府也算計我們,他們預藏的火炮,在此時派上用場。 「隊長,砲擊,是砲擊!」大江。 「搜索隊!回報損失!」平山隊長。 「原地防守必定會全滅的,前進、前進!」作為分隊領班的竹川如此催促著。 「前進,掃蕩敵軍!才藏、與丈、新藏,拔刀隊出動!北村,率領步槍隊跟上!」而隊長也下了決斷。 「很好,在對方第二次開火的時候,我會廢了那門炮,接下來!與丈、新藏,就拜託你們了!」 敵人再度填裝,復位,拉炮繩,就在那一瞬間! 火行印! 一團火焰爆起,我從炮身上一躍而下: 「一之太刀!」 從右到左,一擊砍翻炮術長,收勢,朝右揮出,收掉了正在拔槍的填裝領班,向前直送,將已經變形的長刀留在炮手身體裡,抽出村正,此時敵方援兵趕到三個穿著青蔥色羽織的傢伙當面襲來,配置和我方相若,兩人拿刀,一人拿長槍,身上穿著鐵甲,吆喝著,結陣強攻。 不過是普通的人類。 沒感覺到妖氣的我當下是如此判斷著。 三、四招內就果結他們,然後支援與丈。 可是,事情卻沒這麼簡單。 這三個人的集團戰術是我前所未見的。 當朝左側揮刀的時候,右邊的敵人就趁隙突刺,犀利的遞補空位,長槍也迎面而來。 我靠術法,左手甩出火彈,破開僵局,左側那不怕死的傢伙卻朝我腳邊襲來。 他們的動作已經近乎一體同心。 那哪是三個普通人!根本是一隻三頭六臂的妖怪。 不,或許妖怪可能還好處理一點,畢竟是怪異就有弱點,而且攻擊只會從一個方向來。 我用火行印和沖天炮搶對方後頭空門,那個拿長槍的卻好像預知了這點一樣,一個引落把劈下的太刀彈開,另外兩人隨即轉身反斬,我往地下翻滾,劃像左側那人的腳,逼退隊手,重新拉開距離,用生避百兵彈開對方武器,其中一人卻在那時用腳揚起沙塵,讓我無法追擊,然後長槍手一個柄反就打了過來,由下往上,目標是我的下巴,逼人只能後退迴避。 情況漸漸明朗,每次,當我嘗試用方術取得優勢,那三個人就會靠著優秀的劍技和戰場反應化解,作出多餘動作的我反而陷入不利之中。 闖蕩了四年從來沒碰過這麼凶險,對手又這麼不要命的戰鬥。 祭風符、煙爆彈、袖箭、寄物符,一招一招又一招的在交戰中被繳掉,甚至連拿滌淨符聲東擊西都用上了,我卻連一個人都拿不下,左側的那個傢伙的劍術明顯另外兩個強上很多,就算攻出破綻,也會被他凌厲的左手武士刀突刺給化解,拿長槍的對於各種陰招又熟悉的很,連口吐毒沙這種違反常理的招數都會被他預判,迴避掉,雖然右側那個人實力顯然稍弱,可是那是一之太刀發招的起點,他只要全力防禦,我唯一能改變戰局的殺招就派不上用場。 這種僵持持續了良久,直到,敵方的步兵嘗試加入戰局。 只要有其他人在,那三個人的偕同就會被破壞。 而這正是機會。 當身著盔甲的士兵朝我來襲時,我沒有放過這個空檔,一刀斬傷他的右腕拎住脖子,把人橫在我和長槍手中間,遮蔽左方劍士的視線,逕自朝著右側猛攻,理論上來說,一對一的話,我不會輸。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淒厲的慘叫傳來。 那兩個人不約而同的作出了同樣的舉動。 將被我甩出,橫在中間的士兵刺穿,朝我身上插來! 「這他媽的是怎麼回事!」 千鈞一髮的躲過刺擊,長槍手一腳踹倒屍體,而右側那個差點被我襲擊的劍士,此時也退開。 資源所剩無幾,像剛剛那樣的機會又太過難得。 我選擇朝後方發射煙火彈,脫離戰局。 回到本陣的時間已經是傍晚,原本殺入蛤御門的我軍不知為何退出了城外,勻正在和土門一起救治傷患,而與丈則搖搖頭,告訴我:「才藏,你能回來實在是太好,那門大砲,是個陷阱,步槍兵們有將近一半沒有生還。」 而這才只是那血腥三日的...開始。 【勻與北村之終】
七月十九日 夜,脫離蛤御門,退入民宅,重整部隊。 北村 剛毅,死了。 那個滿口嚷嚷復仇的劍豪並沒有撐過來。 和被強敵阻撓的我們不同,他一馬當先的帶著步槍兵隊衝入敵陣,一口氣斬殺了六個人,然後也一馬當先的遭到狙擊,一發子彈擊穿他的左肩,儘管土門趕上急救,但失血速度還是太快,那傢伙的生命也跟著日落一起消逝了。 我是被勻轉告才知道這件事情。 第一個想法是『開什麼玩笑!』。 削瘦、矮小、兇悍,意志堅決,實力強悍的北村居然是第一批陣亡的? 要死也是等我們都死光之後嚷嚷著『復仇!』然後衝上去和敵人同歸於盡才符合他的風格吧? 我握著拳頭。 轉身,想要再度突入敵陣。 但這時隊長叫住了我: 「才藏,等一下。」 隊長的眼神裡滿布著悲傷,若只看雙眼,我會以為他就要哭了。 那個喜歡和隊長唱反調,私底下卻會一起喝酒的北村... ...死了。 再也沒人可以幫隊長分憂,或是在訓練之後陪他聊天了。 可是平山的臉卻出乎意料的平靜。 沒有憤怒,沒有不捨,沒有難過,保持著一如以往,大佛似的安定。 對啊,我不能失去冷靜,步槍兵和其他分隊的人還在看著。 不論是暴怒還是膽怯,軍心先動搖者敗。 咬了咬牙,重整情緒,然後開口: 「關於北村的事情,還真是遺憾。」 「可是剛毅先生他死的時候並不遺憾喔,勻有陪在他身邊,所以勻知道。」忙了整天,滿身血污女孩如此說著。 「因為有勻在,所以不會遺憾嗎?」我摸摸女孩的頭,一如以往的,對於生離死別,那孩子保持著淡然。 「不,不是的,剛毅先生被抬回來的時候,曾經舉起手,數給勻看。」 「喔,數什麼呢?」 「他殺了六個人。」 「那還真了不起,幕府似乎找來了難以處理的打手,我今天一整天也只作掉了四個。」 「可是啊,他滿意的原因並不是這個呢!」 「不是擊倒強敵的滿足感,那麼是...」 「是復仇喔。」 「你有答應要替他復仇嗎?」一陣緊張,畢竟那些傢伙不是正面交鋒可以輕易放倒的對手。 「沒有,不需要。」勻搖了搖頭。 「那是為什麼呢?」 「剛毅先生說:『我殺了六個人,藤本、松本、那須、吉村、中島,咳咳,你們可以安息啦...』」 「那傢伙最掛記的居然是這種事啊。」 「是啊,那時我還跟他說,這樣就多砍了一個呢。」 「北村他怎麼回答。」 「他微笑著告訴勻:『啊,對,還有我自己。』然後就像媽媽一樣,不會動了。」 【勻與犬之助之終】
七月二十日 天明,敵炮擊民宅,步槍兵隊壞滅。 我們在隆隆的炮聲中被驚醒。 由於我軍散落在民宅與御所之間,巷戰又呈現拉鋸,幕府軍眼看難以分出勝負,在毫無預兆之下,突然對京都的民宅開炮齊射,呼嘯的炮彈在四周爆裂,隆隆的巨響此起彼落。 「炮擊、炮擊!那些傢伙竟然炮擊住宅區!」 穿著緊急披掛的陣羽織,我大聲的吼著。 「才藏,冷靜!你覺得那些人會在乎嗎?」與丈伸手按上我的肩頭。 「我會在乎!」 一邊吼叫著,一邊衝出門外,慘烈的巷戰已經開始了。 對方肆無忌憚的開著炮,手持刀槍的步兵對隨即湧上,一邊將火把投入步槍兵隊休息的民宅,一邊喊著『放火啦、放火啦,長州的敗兵放火啦!』再以太刀斬殺那些倉皇逃出屋外的人影-不論是老百姓,或是士兵。 「那些傢伙怎麼可以這麼噁心...」 「不然我們幹嘛要起義?」一兵衛。 「我去,宰了他們!」 「對方也有陰陽師伴隨!太深入就回不來啦!」 新藏用長槍攔住了我,要我隨部隊移動。 昨天方術消耗太兇,道具也沒獲得補充,當會津籓兵靠著縱火、炮擊和巷戰逐步輾壓我軍陣行時,我們也只能且戰且走。 「勻和土門他們,醫療班在哪裡!」 金用巨棒把牆打穿個大洞,製造空檔,自己卻也被子彈擊中。 我方早就被亂軍衝散,隊長、勻、土門、大江、犬之助等人似乎從另一扇門逃走,和我們隔了條街。 「傷勢較輕的跟我來!」 竹川吶喊著,招集步槍隊殘部嘗試組織一波反攻: 「才藏,新藏,與丈,你們帶著金去找勻和隊長他們!」 「竹川,保重!」 新藏拖著那個高大的男子,步履艱難的撤離。 我們一直跑,敵人也一直追,那些會津籓的士兵吆喝著:『長州籓兵混在老百姓裡了!把他們抓出來!』 實際上,那些人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見人就砍。 也是因為這樣,我們混在逃難的人群裡勉強拉開了距離。 此時,我們發現了勻。 白髮女孩灰頭土臉的縮在角落,啜泣著。 「怎麼了,勻,受傷了嗎?」 「我、我沒事!可是犬之助、犬之助先生他!」女孩用力的搖著頭,指著前方的廢墟。 那個淺棕色頭髮的山民趴倒在焦黑房子的殘骸裡,懷裡抱著小一,兩者均沒了氣息,小二、三郎、四郎則圍在一旁,低聲的嗚噎著。 犬之助是為了保護狗而喪命的嗎? 對於那個無親無故的青年而言,狗或許就像家人一樣吧? 雖然我想要拉走小二,可是沒有犬之助的命令他們不會走。 這些狗就這樣圍著,低鳴著,守著再也沒辦法對他們下令的主人。 「幕府軍還在逼近。這裡不能在久留了,走!」平山隊長下達了命令。 「我知道,我知道啊,可是,能讓我作一件事情嗎?」勻搖了搖頭。 「什麼?」 沒料到她會抗命的隊長愣了一下。 女孩沒有說話,只是拿出了從大蘇鐵處求來的護身符。 「好吧。」 勻搖搖晃晃的站起,一跛一拐的拖著被破片擦傷的腿,將護身符放在犬之助殘破的屍身上。 【勻與大家之終】
七月二十日夜,二十一日晨 戰線潰滅,京都大火。 「幕府那些人,放火都不看風向的喔。」 新藏拄著長槍,喘著氣,看著朝東北方向熊熊延燒的火苗,似笑非笑的說著。 戰鬥,友軍傷亡,步槍兵隊全滅,被逼出市區。 一連串的打擊之後,所有人似乎都突破了某個『極限』變得異常的豁達。 「吉田看到這個景象應該會笑死吧?新選組費盡苦心栽贓他們,殺害他們,最後卻自己把京都給燒了。」 經過一日死鬥之後,還能站著的,也只剩我們幾個了。 看著眼前的慘劇,我們卻還能笑著。 不是麻木,而是嘲弄命運和死亡。 我不知道哪個比較糟糕,也無法思考。 只是覺得自己有哪裡壞掉了。 「你確定不是笑到復活嗎?」 與丈已經換了第三把刀,滿頭大汗。 「如果人有那麼簡單就活過來,那就好了。」 那時我還想著本莊 一兵衛的事情,那傢伙腹部中彈之後,拖著身子走向街巷,要我們好好照顧愚二郎,然後就沒再回來。 「當然是沒那麼簡單啦,不過要死的話,倒是很容易呢。」與丈。 「像竹川那樣,被一發炮彈命中就不見了,反而輕鬆。」新藏。 「不然就是像藤原,被一槍幹掉也是乾淨俐落啦。」與丈。 擊倒一個又一個敵人,面隊一場又一場的慘劇,已經把他們的求生意志消磨殆盡。 不,隊上大概所有人都一樣吧? 平山隊也已經陷入了沉默,只是看著那曾經是京都的一片火海,單手拿著念珠,緩緩的轉動著。 這時候,撐著木拐的勻從營帳裡跑了出來,帶來另一個壞消息。 「阿才,與丈,土門說金也要不行了。」 那孩子的臉上帶著淚痕,讓與丈停止了絕望的抱怨,轉頭安慰了起來。 「勻,你還在哭嗎?印象裡,你是個堅強的孩子啊!之前都沒看你哭過呢!」 「我、我、我其實之前有哭過啦!只是,那是侯在下雨。」 勻指的是埋葬她母親的那個時候。 「好啦,乖,乖喔,戰鬥很快就會結束了,你會沒事的。」 「那你們呢?」 「我不知道啊,我們都不知道啊。」新藏搖了搖頭,起身,走向營帳。 從裡頭傳來了,他與金的對話。 「新藏,是你啊,所以,我也快結束了,對吧?」 「你聽到啦。」 「誰叫勻...咳咳,喊的那麼大聲啊?你說說看,我們打倒了這麼多人,這場戰鬥是正在贏,還是正在輸啊?」 「你自己也很清楚吧,如果我們友軍能扛的住的話,哪需要作掉那麼多人啊。」 「說的也是呢,咳咳,可惜,之後沒辦法和竹川喝酒了。」 「金,竹川他已經...」 「是嗎?這樣也好。」 「呃?」 「我啊,很快就可以再次和竹川喝酒了。」 隔著布簾,我們聽到那個高大的男子劇烈咳嗽了起來。 「不過你們啊,還,咳咳,有得等啦!」 【勻與平山之終】
七月二十一日 平山 助藏陣亡,飛耳長目隊第三支隊敗亡。 「大江,是時候了。」 在金斷氣後的兩小時,隊長放下念珠,站起身,天空濛亮著,太陽在濃煙的遮蔽下,黯淡無光。 「是的,平山 助藏大人,需要我替您介錯嗎?」 「你會錯意了,大江,我是不會切腹的。」 像是要作為證明一樣,平山解下了隨身的短刀。 「作為一個武士,我必須像籓主和天皇盡忠,就算知道會有這種結果,我還是不能逃。」 繫上腰刀,穿上陣羽織,罩上面具。 「在還能效忠的時候,切腹自盡也是一種逃避,我還不到山窮水盡的程度。」 從新藏手中接過步槍,在勻的協助下綁上旌旗。 「至少,要減少籓主之後所需面對的敵人...」 帶上頭盔。 「...幕府軍...」 緩步掀開本陣的布簾。 「...飛耳長目隊,第三支隊,解散。」 「長官!」與丈、新藏、大江同時驚叫出聲。 而我當下則想一拳把他敲昏。 不論隊長想做什麼,會解散部隊要我們各自撤退,表示他並沒有生還的打算。 這樣的行為,在我的想法中,和切腹並無差別。 可是再一次的,平山 助藏的目光阻止了我。 『在這裡阻止他,就是在精神上殺死他。』 如果是信次郎,大概會這麼說吧? 我,又一次的選擇了沉默。 「接下來是我和籓主,以及幕府軍方面的事情,你們沒必要跟上。」 「可、可是,您不是該把我當武士看嗎?」大江絕望的喊著,嚐試跟上,卻被平山用槍托放倒。 「大江,總有一天,籓主和天皇會需要你負起責任,但,不是現在,我還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託付給你,煩請你跟在籓主身邊,無時無刻保護他,同時,也用同樣的心意去保護天皇。」 「那我們呢?」與丈和新藏鍥而不捨。 「幕府很快就會行動,回長州籓,應戰!」 「我咧?」此時,勻站了出來。 「你啊...」 面具下的平山 助藏露出了笑容。 「...勻,你知道嗎?大江是個很笨拙的人,所以麻煩你,在那孩子傷到自己之前,保護他,好讓他可以保護天皇,知道了嗎?」 說罷,隊長輕輕的摸了摸勻的頭。 「我很快,就會沒辦法在像這樣子,摸你的頭了,勻,你要堅強。」 「嗯!」 女孩點點頭,朝著隊長抱了過去,卻被擋下了。 「別再過來了,勻,你會害我猶豫的,那些傢伙把整座山圍的跟鐵桶一樣,總得有誰,去吸引一下注意力你們才走的了,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作這種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氣,所以,別在阻撓我了。」 他單手抓著女孩的肩膀,以近乎喃喃自語的語氣說道: 「犬之助、竹川、金、北村、本莊、藤原,還有步槍隊的大家,往三途川的路這麼黑,又這麼遠,沒有隊長帶著你們,怎麼行?」 平山用力的將勻推開,接著,端著步槍,快步跑了起來,衝下我們退避的丘陵,朝著幕府軍前進。 「長州籓,籓上士,平山 助藏,參上!」 淒厲的嘶吼聲在竹林裡迴盪。 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到平山隊長。 禁門之後
【禁門之後】
「禁門收在很不妙的地方呢。」 初子捧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 如果可以的話,談這種事情的時候會比較想喝酒。 不過啊,想了想,為了不玷汙對前人的記憶,我還是保持清醒比較好。 尤其是現在,各路幽靈跑出來逛大街的時候。 雖然撞到與丈或平山隊長好像也不錯。 「因為那個故事本身,就很不妙啊。」 「之後勻呢?」我的妻子好奇的詢問著。 「我依照隊長的遺訓,將她交給大江照顧了,嗯,就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請她照顧大江,畢竟當時我和與丈他們是有點自身難保。」 「為什麼呢?」 「呃,也對,初子不會知道呢。」 「啥?」初子歪著頭,不解的看著我。 「那時候在我們的認知裡,是整個日本都要朝著長州籓發動進攻,而且我們剛打了一場敗仗,損兵折將,士氣低落,雖然奇兵隊本隊沒有參戰,但是我和與丈他們根本是驚弓之鳥,長州內部又亂成一團,當時,我們能想到安全的地方,也只有籓主身邊而已。」 仔細想想其實很蠢,如果敵人真要滅籓,他們也只是死快一點和死慢一點的差別而已,不過,當時的我可想不了那麼多,畢竟隊長在陣亡之前,就是這樣吩咐我們的,或許,平山連幕府最後會為了平衡各籓勢力而保留長州籓這種事情都料到了吧? 「當時,新藏曾經勸過我和土門,要我們趕快逃走,不過我告訴他:『這附近是我喜歡的人的故鄉,而她和情郎遠走他方,雖然見不到面,但,我也不希望她失去一個可以回來的地方。』。」 「討厭啦,被阿才這樣講出來感覺超羞恥的。」 「反正,新藏這個時候大概早就過世了吧?」 「所以,之後才藏還有再見到勻嗎?」初子紅著臉趕緊轉移話題。 「當然有啊,不然腳環哪來的?」我也順著她的意。 「那麼阿才要繼續講下去了嗎?」 「嗯,讓我想想。」 我伸手摸著下巴,思緒奔騰。 當然,我不打算吊初子胃口,也想一口氣講個痛快。 但,之後發生的事情,能像之前那樣,簡單明瞭的講完嗎? 只怕不行吧。 畢竟勻和我後來見面的時間點不但間格頗大,也不連貫。 更糟糕的是那幾次會面我的狀態都不好。 「這是需要審慎考慮的事情嗎?」 初子大概會錯了意,以為裡面有提到敏感的政治議題,所以才會說出那些話。 我拍拍她的肩膀,搖搖頭,告訴她,她是多心了呢。 「不,因為我之後幾次見到勻的時候,心思都很亂,所以我可能得整理一下思緒,有點頭緒之後,過幾天再來談吧!」 【功山寺舉兵前夕】
大概想好要怎麼講。 所以我就在這邊開口了。 在此得要省略一些歷史背景,聚焦在即將發生的事情上頭。 當時是十二月初,長州籓和幕府的戰爭失敗了。 失敗的原因不只是因為敵人太多,還有恭順派的制肘。 謠言傳得沸沸揚揚,一些和禁門之變無關的正義派人士已經被要求切腹,甚至還有恭順派打算把所有幕府的要求全都吞下來這種風聲,其中也包括了幕府想要讓翻主的兒子,毛利元徳切腹的消息。 這種風聲一旦傳開,那可就不得了啦。 身為上級士族,尊貴的籓主之子都可以賣掉,那我們這些野武士接下來會怎麼樣? 十月的時候高杉晋作被剝奪了政務役的身分,而解散諸隊的命令也下來了,很多人惶惶不安,認為下一步,就是屠殺。 這段期間裡,我斷斷續續的和勻通著信。 女孩是大江的隨從,而我則是奇兵隊的一個小下士,選鋒隊支持的又是恭順派,這種情況下,通信必須異常小心。 雙方都不能洩漏太多資訊,所以我只知道她過得還不錯,大江的媽媽人很好,大江的爸爸有點兇,不過在表明勻沒打算做大江的正室之後也接納了她,吃的飽,也穿得暖,雖然大家都不在了,是有點寂寞,但是大江對她很好,所以沒關係,然後她有長高了,看起來比較像是少女了,覺得很開心。 通信的內容大略都是這種東西。 高杉昨日(十三日)有來找過我們,但是山縣卻一副要坐以待斃的模樣。 與丈已經忍不住了,他不能讓山縣拖著大家一起去死。 我們倆漏夜離開屯所。 此時與丈卻看到勻往屯所去。 只好叫我去攔住她。 「這裡危險啊,跑來這裡做啥?」 「因為勻知道,不管高杉先生打算做什麼,阿才都是會參加的嘛。」 女孩確實長高了不少,雖然稱不上亭亭玉立,但至少不是之前的稚兒體型。 「你要回去告訴大江嗎?」 「不,我不會喔,因為啊,阿才是打算救大家嘛!」 「所謂的大家,其實也只剩與丈、新藏、土門了。」 「只要他們還在,勻就會覺得過去那快樂的半年沒有消失喔,很奇怪吧?」 「我沒辦法回答你這樣奇怪不奇怪,不過,人類嘛,偶爾也會這樣的。」 「是嗎?太好了。」 「你不會告訴大江,聽起來也不像是要阻止我的樣子,那麼,是做何打算呢?」 「我知道阻止不了阿才,所以想拜託阿才一件事情。」女孩這次很正式的對我鞠躬,讓我心裡一陣惶恐。 「什麼事,太難的話,我可無法答應喔。」直覺告訴我,一口答應的話,以後搞不好會害死自己。 「要是選鋒隊和奇兵隊開戰的話,可不可以麻煩你打倒大江。」 「什麼?」這種要求從來沒聽說過。 「如果是其他人打倒大江的話,他不一定能活下來,可是如果是阿才,應該能做到只讓他受傷,幾個月回不了戰場,卻不會死的程度吧?」 「你是說,為了保住大江,由我來放倒他,然後饒一條生路嗎?」 「是的。」 「雖然我是不介意被大江憎恨一輩子啦,畢竟我和他也沒熟到那個程度,不過...勻呢?被知道的話,他會連你都恨在裡面的喔。」 「沒關係的...勻...勻只希望大江活著,是人類,就會這樣吧?」 「嗯,雖然手段不是很正規,不過,你說的對,是人類的話,就會想讓朋友活下來。」 「所以,阿才會答應囉。」 「好,我答應你,為了保住大江的命,就算要我親手放倒他,也在所不惜。」 「那麼...」勻伸出小指,上面還有烹飪失敗留下的傷痕。 「打勾勾?」我也伸出手指。 「嗯!」女孩自己勾了上來。 然後,我們異口同聲的說著: 「打勾勾,打勾勾,說謊的人,是小狗!」 不過後來,勻的擔憂並沒有成真。 雖然選鋒隊和奇兵隊曾發生過幾次大戰。 但戰役中大江因為年齡的關係,都沒能上場。 我有躲過了需要和朋友兵戎相見的危機。 【白虎隊之後】
關於白虎隊的事情,我好像和你提過。 為了避免冗長,這邊就不多說了吧! 總之,我和新藏對於當時的情況算是忍無可忍了。 新藏當初加入奇兵隊就是為了找他失蹤的兒子。 而我對此的不滿與不安則是有其他理由。 不論如何,我將村正刀交給新藏當作路費和救治傷患的醫藥費,然後離去。 翻過了山村,在巨石上稍作休息,經過了近乎十年,帶著刀劍四處奔走的日子,腰間空蕩蕩的,是有點不太習慣。 不過,這才是我的本來面貌,不是嗎? 我這樣問著自己,陷入了沉思。 然後,我又碰到勻了。 我發呆了很久,那時已經入夜。 勻也在我後頭站了很久。 哎?她怎麼找的到我? 是啊,當時的我也是有同樣的疑問。 但交談幾句之後就煙消雲散了。 是土門讓她來的。 「所以,你是來阻止我,還是要跟我一起走?」 若那時候勻想硬把我拉回去,是作得到的。 我之前被咒彈擊中妖力失調,手邊沒有刀子。 勻又和大江在其他戰線活躍了很長一段時間。 是的,雖然沒通過幾次信,我還是有打聽過他們的消息。 此消彼漲之下,當時的我是打不過勻的。 「勻...不清楚。」 「不清楚?」 「如果是人類的話,這種時候會怎麼做啊?阿才?」 「這...」 我沉吟著,在石頭上呆坐並沒有給我任何答案。 「...不知道,這種事情,我不知道啊。」 如此回應著勻。 站起身,我走下巨岩,與她擦肩而過。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樣一別,就是九年。 【西南戰爭前夜】
關於勻的事情,原本會在白虎隊之後告一段落,但是,卻並非如此。 啊,我是有打聽過勻的消息,或多會少會知道在函館戰爭、奇兵隊脫隊騷動、鎮壓神風連之亂還有秋月之亂中,都有人目擊一個白髮殺手出沒的痕跡,那時候,我還天真的想著,大江很活躍,勻在他身邊混的很好。 但,實際上勻已經漸漸變成,依戀大江的殺人機器。 若我後來沒在和勻碰那次面,只憑傳言猜測,或許還會比較好過。 哎? 問我為什麼沒感覺到不妙? 我自己在幕末也是在砍人的啊。 應該說,我們這些經歷過動亂的人,不會認為打打殺殺有什麼不對。 時間過得很快,九年內,我從現在的山形縣一邊做生意,一邊走,一直走到出雲,然後又到長崎,之後聽聞西鄉長官和那些薩摩人有些躁動,其中也包括之前在帶過我和與丈的半次郎長官。 基於同袍情誼,和不希望與丈的朋友陣亡,我還特別跑去勸他一趟。 可是那個無論何時都帶著笑容的男子拒絕了。 他認為武士的榮耀不能被踐踏,而我覺得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離開那個環境太久,我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和那些人講話了。 總之,勸說失敗。 抱著無奈和遺憾的心情,離開了鹿兒島。 在附近的渡船頭,我再度碰見了勻。 「九年不見,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阿才呢!真開心。」把頭髮染黑的少女笑嘻嘻的說著,不知為什麼,在幕末之後她就沒再長大。 「是勻啊,怎麼染頭髮了。」 「白髮殺手太有名了嘛!」她有點困擾的聳了聳肩。 「你來這邊作什麼呢?」 「我才想問阿才咧!」對方雙手插腰,鼓起腮幫子問著:「阿才不是不想再捲入這些事情了嗎?」 「我是來勸人的。」 「勻則是來殺人的喔。」 「為了大江?」 「嗯,為了大江。」 那孩子開心的笑著,然後突然像想到什麼一樣,彎下腰,解下腳環。 「對了,阿才,和大江一起,勻已經找到成為人類的方法了,所以啊,這個用不到囉!反正小一、小二也不在了。」 我愣愣地接過了腳環。 心裡一陣抽蓄。 因為在我眼裡,那個反覆出入戰場的孩子已經被妖氣所吞噬,身上再也沒有半點屬於人類的成分。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發生的。 只知道,這是我的錯。 【過去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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