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子
初子的過去
異聞二
不死、不活與調查
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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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步搜尋
「恭喜你,通過考核!」 有些禿頭的燒烤店老闆是他最後的面試官,才藏可是想都想不到。 不過這樣一來,他也是能經營一家小店的老闆了。 所以說,不知火才藏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開起小店來了? 他不是還要尋找初子嗎? 雖然只不過是想確認對方過的好不好,但這不也是他現階段生活的目標? 開店是可以接觸客戶沒錯,但是這樣一來,他也沒辦法在帝都裡閒逛太久,不是嗎? 難道是腦袋燒壞了? 不,才藏雖然笨,但是不蠢。 笨是因為缺乏資訊,蠢則是不知變通。 那麼變通方法又是甚麼呢? 初子當初是嫁給帝都的富商,而要在帝都經商,必須獲得商行的出貨特許和貿易許可,而若要加上個"富"字,那就必須是大商家了,才藏在打工的期間已經探聽過,帝都有七大財閥,其中四個是近二十年竄起的暴發戶,和初子出嫁的時間不符,可以直接排除,那麼就剩下三家了。 所已結果很明顯了吧? 當年初子必定是嫁給這三家其中之一的大盤或是中盤商。 亼行製藥,這家店賣的是藥,對於藥物一竅不通的才藏當然不太可能打進對方交流圈。 森田屋,糖果、玩具、餅乾,汽水,還有食品產業。 梮株式會社,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賣洋玩意的商家,兼製衣物,他們有對外貿易權狀,近年和外商合作愉快。 成為駝菓子屋的老闆也就同時成為這三家的下線。 直接打入通貨交流網的核心。 會這樣拐彎子進行,是因為才藏只想紓解相思之苦,不想敲鑼打鼓,干擾初子的生活。 這已經是最直接了當,可以調查商家背景的手段了。 希望能有好結果。 夢魘大阪城
「你以為殺死災厄的象徵就能殺死災厄嗎?」 既沙啞,又尖銳,介於男女之間,無性別,無年歲的聲音尖聲說著: 「還是說,這僅僅是滿足你想要裝作一個人類,或是豪俠的慾望?」 有翅膀的蛇化作幻影,在空中舞動,投下隻離的光影。 不可能啊,我已經把你給... 就算不是殺了,也把肉身肢解了。 明明是你自己作祟,在空中噴吐毒液,肆意殺傷路人,又把我逼到絕境,才會出手的。 他是出於好奇才私自調查大阪入夜後的毒襲失明事件。 所有被害人都是在看到對手之前就瞎了。 他檢查過入射角度,發現凶手占據了高處,但沒想到對方卻會飛行。 那是化蛇,遠古諸邪之一。 被困在狹巷街弄之間,面對凶神惡兆,對方會飛,他又不行,附近沒有明火,他想走也不能走。 那毒液,不止毒,還是酸,木桶、箱子、巨石,所有的掩蔽物都已經被摧毀。 就算本體是火,被噴到一下大概也不會沒事。 「這不是厄除的工作嗎?」 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男子將一束煙花射上高空,除了引來厄除之外,那也提供他一個火源。 嚴格來說,是立足點。 「喝啊啊啊啊!」 在飛蛇的後方高空處出現,才藏握著燒紅的打架煙管將對方一側飛翼擊碎。 接下來就是那些厄除的事。 落地的化蛇變為半妖態,拖著被擊碎的左臂,抽出帶著毒液的太刀。 金鐵交鳴的聲音在數條街區外都聽的見。 聽說那戰死了不少人啊。 不過才藏有在公報上看到厄除展示化蛇像豹子般的腦袋。 那時不招惹我不就沒事了? 現在卻來怪我,甚至嘲弄我? 眼前淨是狂風暴雨,撕裂的屋瓦和建築殘骸,人畜的屍體在水上飄著,黑瓦白牆的房子像紙糊的一樣土崩瓦解,彷彿在嘲笑他的無力。 快要...熄滅了... 不知火不是不怕水的嗎? 狂風、暴雨和低溫接踵而來,大阪有超過兩萬戶人家沉在水裡。 會...死... 難道是他對自己的了解不夠? 難道這就暗中協助當地厄除對付飛蛇的報償? 難道這就是結局了嗎? 這樣...也好,反正這輩子鬧也鬧夠了,笑也笑過了。 要不是那時腦中浮現初子的笑容,他可能會選擇放棄。 太狡猾了。 居然在這個時候想起妳。 意識不清才藏為了保命喝下了燈油,烈焰從身體裡散出,將他在大阪的居所化為火場。 一角松的謊言
沒有一角松初子這個人。 甚至連一角松這個姓氏似乎都不存在。 初子嫁給江戶的"富商"之後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至少墓園裡沒有,才藏已經逛遍了,不過這也可能代表初子還活著,讓他稍微放了心。 經過老友墓地的時候順手把自己作的,造型詭異的牡丹餅拿去拜了一下與丈,幫對方打掃一下墓碑,並告訴他帝都近況: 「那個你為他拼死拼活的日本,現在很強盛囉,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哪...」 如果那傢伙真從墳裡爬起來,看到現在的狀況,恐怕會嚇一跳吧? 畢竟連離開幾年回來的自己都嚇了一跳,沒理由反應更誇張的與丈沒被嚇到。 參拜完,才藏站起身,轉頭往帝都的方向望去,啞然失笑: 「我在說甚麼傻話?帝都的變遷,你不是都看在眼裡嗎?」 這次他在替駝菓子鋪批貨時,有特別像商行打聽了一下,才發現不論是京都還是帝都,都沒有一角松這個店家。 至少在近六、七年來沒有,那家店很可能已經被併吞,或是倒閉了。 這消息像鐵槌一樣砸進才藏的心坎裡。 不過他沒有在那個商行學徒面前表現出來。 畢竟問個問題問道崩潰也太好笑了。 你不是說你會幸福的,要我別追上來嗎? 初子... 小松家的調查
對於初子的搜尋進入徒勞無功的第三天 才藏以經感覺到精疲力竭,一部分是因為店裡的事情,另一部分是出於挫敗感,沒錯,他和某個算命的傢伙攀談過之後,以經確認,一角松並不是姓氏,而是一種螺的名字,一角松麗管螺,那傢伙娶初子時用的並不是本名,而是使用了一個很罕見的化名,讓他白花了許多時間,當時手中的唯一資料,只有對方卻實持有貿易許可狀這點,要是自己當時能記下來,那麼要追蹤就容易了。 所以當然不會有一角松與一這個人存在,當初找不到是情有可原的。 而且那個螺象徵的意義讓他不安:生長在潮濕腐敗之處,卻異常美麗。 那傢伙是想把初子納作小妾嗎? 可惡,被耍了。 當時的才藏覺得自己的怒火應該能輕易燒毀一座大阪城,或是半個帝都,當然,他是有自制力的百年妖怪,沒有那麼容易失控爆走。 可是沮喪卻揮之不去。 「當初不是說好你會幸福,要我別跟上去的嗎?初子。」 而且那傢伙看起來很愛初子,至少才藏和初子,甚至初子的父母都這麼認為。 這樣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邪惡? 他低下頭,任由淚水淌流。 幸好同時也有意外收穫。 才藏自願接下了整理過去帳目的工作,想要藉由忙碌讓自己心情平復,那是滿滿商家印章和簽字的本子,從開國之初直到現在,密密麻麻三十大冊,在那茫茫書海中,他無意間瞥見小松商行的旗標,一角松螺... 在幕末動盪中這個商行以經土崩瓦解,但他們確實有派人參加了廣島藩的貿易考察團。 那時廣島還沒從藩主失敗的改革中恢復過來,是個百廢待舉的地方,商人看重地裡位置,想在那邊投資發比財是可以理解的。 不過剩下的東西就無法從商會輕易取得。 畢竟這不過是貨物的貿易紀錄,儘管小松商行的出貨量看起來有點蹊蹺,但這不足以作為證據。 小松家的某人或許就是當時娶了初子的傢伙。 他需要更完整的資料,如果對方不要過於狡猾,每一年的戶口檢察應該可以知道小松家的丁口數量變更,當然也能知道初子的下落。 初子的過去
初子存在的海濱
嘉永五年,夏,廣島海濱,開國前一年 靜靜的,在自己的岩洞中,凝望著湛藍的海,陽光透過海面,被波浪曲折,呈現淋漓光澤,彷彿一層藍綠色的透鏡,將一切萬物扭曲變形,身為夏天與海的妖精,不知火才藏一如以往的等待。 等待? 等待什麼呢? 人類躲著他,怪異迴避他,儘管身為妖怪,但附近住的那些卻全是無法交流的對象,就算有河童好了,那也不是每天可以遇到的啊!那些事情他是在清楚不過了,但是他仍決定等著,等著有人來找他,有人發現他,或是村民知道自己是多麼需要他的那一天到來。 是的,村莊需要他,雖然他們怕他,但是當海上出現異相時,他們會迴避,這樣就給了他機會,可以指引人們渡過淺灘避開亂石,於是,這種互惠的情況就在人和妖怪之間發生了,人們因為他而避開危險,而他則默默的享受被需要和救人一命所帶來的小小成就感。 呼唰。 風向改變了,海面起了波瀾,儘管這裡感覺不到,但那瞬息的扭曲告訴他,海面上有一陣強風吹過。 有什麼東西沉入海底。 是個有著很漂亮黑色長髮的女孩子,抱著腳,不知在做什麼。 噗哈,那嘴突然張開,一團空氣從口中吐出,才藏不需要太多知識也知道對方生命所剩無多,就像海中的泡沫。 他可以在海底待上近乎無盡的歲月。 可是他能默默的看著生命消逝嗎? 顯然是不能的。 才藏離開岩洞,潛近水裡,拖著熊熊燃燒,散發五彩光芒的長髮,游向女孩的方向。 噗咕,咳咳咳,呼哈。 「你終於醒啦。」才藏居住的洞穴被他五顏六色的頭髮照的燈火通明,女孩躺在漁網權充的床上,大口的喘著氣,這裡是沿岸無數的氣穴,往上直直通道漁村外,長著枯松的懸崖。 「這裡、哪裡、我、你誰?」因為緊張,加上剛回復神智,那孩子講起話來片片斷斷,可是才藏還是靠著他每天透過爐火,在各家的小屋裡偷聽來的詞彙拼湊出對方想說的話。 「我是不知火喲,你們天天看到的。」 「可是,那不是龍王出巡的...」好不容易咳出最後一口海水的女孩如此說著。 「不是喲,你都看到我了,還這樣說,不是很奇怪嗎?」 保持著男孩外觀的不知火才藏將一杯清水遞給對方: 「先喝點水吧,不然喉嚨會縮緊的喔,講話會變成像烏鴉叫一樣,村裡的老爺爺是這樣說的。」 「好,耶,是。」女孩咕嚕咕嚕的喝下水,而才藏則在這時開口: 「來,自我介紹,換你。」 「我、我、我是,海、海、海女,初子。」女孩因為太害怕了,所以講話結結巴巴的。 「海海女嗎?好棒。」已經有數百歲壽命的妖怪像個孩子一樣歡呼了起來:「我終於有無害的妖怪同伴了!」 海海女是一種會在深夜種下珍珠種子的妖怪,只要有她存在的地方就會長出很大的珍珠,但同時居住地附近的人也必須定期舉辦祭典,並將花瓣灑落在水面回報,否則採珠者會受到嚴重的報復。 女孩沒有辯駁,或許是因為她覺得被誤會比較好吧? 「可是我沒有看過會溺水的海怪耶。」才藏將發著五彩火光的眼睛湊了過去,上下打量著對方。 「我、我才剛、剛、剛成為妖怪不久,所、所以很、很多東西都、都不太、太擅長,請、請多多指教。」 那孩子撒了謊,不過才藏不怪她,因為在那種情況下,誰都會撒謊的。 況且要是那時他沒有信以為真的話,他就不會對初子認識的那麼深了。 少女和妖怪
由於生病和一點其他原因,那個沒有姓氏,名叫初子的女孩在岩洞裡呆了一次月亮的陰晴圓缺又三天。 才藏永遠記得那段日子,自己閒暇作的烤魚和螃蟹終於有人可以捧場,也終於知道在料理裡面加鹽的必要性,那個岩洞有一面牆會自己留出淡水,所以初子的生活不成問題,嚴格來說,除了沒有娛樂,食物單調之外,可以算得上是完美了,至少才藏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那段時間裡他的廚藝可說是突飛猛進呢。 洞穴裡看不到外頭,幾乎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他們過著吃飽睡、睡飽吃的生活,只有在海況需要的時候,才藏才會出去一下,導引那些船隻避開危險。 無聊的時候怎麼辦呢? 那就是講講故事,和聊聊天的時候啦,他們坐在漁網製成的床上,輕輕晃蕩,交換著從老爺爺那邊收集來的奇聞軼事,由於實際年齡的關係,看起來比較幼小的才藏反而略勝一籌,當然,說道童玩、下棋那就完全反過來了,他甚至還會輸給因為吸入海水而罹患輕微肺病的女孩。 在要離別的那一天,不知火在颱風來之前詢問著海海女未什麼去上工,初子只得露出尷尬的笑容,告訴他真相: 「我、我並不是妖怪。」 「沒有關係喲。」 那個外表像孩童一樣的火妖說道: 「我早就知道了啦。」 「哎、哎?」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好的女孩露出一臉驚訝:「你、你、你怎麼知道的?」 「你身上沒有妖氣、容易生病、需要喝淡水、對食物敏感,而且還會尿床...」 啪唰,瞬間被扔了一臉海藻。 初子大概也想不到自己會做出這種反應,紅著臉低下了頭。 「對、對不起。」 「事到如今,你是為什麼而道歉呢?」 「很、很多事情。」 「這樣啊?」 火妖臉上的海藻慢慢被煮乾,不過他倒是露出無所謂的笑容: 「如果是因為欺騙我的話,大可不必啦。」 他深出了手,握了握初子: 「畢竟雖然不是同類,但還是同伴啊!」 颱風要來了,這個洞穴很快又會被水淹滿,你就快點離開這裡吧! 離開前,才藏有給對方一隻法螺,如果想他的話,只要吹吹法螺,不管多遠,他都會到喔! 怪故事
「桃太郎啊,我知道,那是媽媽用來嚇小妖怪的恐怖故事嘛。」 趴在海邊岩石上的才藏對初子說道: 「如果太高調的話會有人類帶一大堆半精半怪的式神來打你全家,搶你財寶。」 看到少女的表情,那個有著少年外觀的火妖笑了起來: 「還有下過咒術桃子可以讓人返老還童,有灌注術式糯米糰子可以破術之類的妖怪常識喲。」 他說著伸出手指數了起來: 「另外就算是鬼族也沒辦法打贏成群式神、人類的報復心很強等等的東西...那些都是我聽颱風天從山上被沖下來的河童說的,他們在這邊待了幾天,等洪水平息才回去呢。」 「為什麼我聽的故事好像跟你不太一樣?」 初子歪著頭,露出略帶困惑的笑容。 「可能人類的版本比較『人類』吧?這就是各取所需囉。」 才藏炫耀著自己剛學會的詞彙,和女孩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隨著時間的經過,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配合初子的成長才藏也將人軀更換,變成比較接近青少年的樣貌,原本那個狀似孩童的,則暫時封印在岩窟裡,當然,像孩子一樣的那個軀殼,他還是很喜歡的,至少在海裡活動方便的多。 那一陣子,外界怪異和人類的組成結構正在改變,一場醞釀中的衝擊和風暴正在上演,但在這短暫的平靜時光裡,他們兩人眼裡都只有對方,聊著妖怪和人類各種版本的奇聞軼事,談著童話中對於妖怪方面所代表的隱喻: 白鶴報恩:協助人類時,也要注意自身的極限和規則。 蒲島太郎:人類的好奇心無限,涉入太深,反而會害了對方。 子育幽靈則提供那些化為鬼魂的母親一個基本的原則:就算變成妖怪拖孤,通常孩子也會出家,避不過夫家無後的宿命。 當然,也有不少和人類相同的,像是猿蟹合戰、咔嚓咔嚓山,講的都是報應,不過在才藏眼中這警惕妖怪的成分多一點:不論多麼強大,也別招惹弱小的一方-復仇鬼的才智怒火是很可怕的。 他大概沒想過這些警句日後能用在人類身上。 初戀
「所以初子有喜歡的人了嗎?」 面對不知火的詢問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 「那還真是恭喜喲!」 才藏一邊笑著,一邊把初子抱起,拍拍對方的肩膀在放回去。 那個少女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 「咦?吃醋,不會啊?初子是人類,要追求人類的幸福不是嗎?」 「可是阿才怎麼辦?」 「放心啦,我幾百年來不都是這樣?話說回來,那是個怎麼樣的人啊?」 一角松與一啊? 他是一個很認真的男孩子呢,中等身材,不是很高,有著纖細而銳利的眼睛,不過眉毛有點濃,下巴有點削,看起來比實際上要輕一點。 我怎麼知道的? 那傢伙碰上崩塌從山坡上滾下來的時候可是我幫忙搬的呢。 雖然年紀比我大一、兩歲,可是每天都在山石上努力的作畫著,他說未來要當大商人、都市的工程師,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行業,可是他說,如果考察團順利的話,這邊可以變得像大阪一樣繁榮喔。 那是說笑的吧? 一開始我也是這麼認為,但是當我看到他的眼睛時,那個清澈的目光讓我覺得這傢伙是認真的。 很有夢想的人呢。 是啊,他說世界正在改變,如果不跟上的話就會被甩脫,我們跑的沒人家快,所以必須要加倍努力著,他在養傷的時候還給我看了設計圖哪! 喔喔,聽起來很有趣,下次我透過爐火去偷看一下。 好啊,雖然對與一有點不好意思。 那是初子想要跟著走一輩子的人嗎? 畢竟他的夢想很有趣嘛,而且我也是十五、六歲的人了,如果沒有對象的話會隨便被爸爸找一個人嫁掉喔,這樣阿才也會傷心的吧? 是啊,所以能碰到這位一角松先生實在是太好了呢。 初子,你怎麼哭了? 每次、每次才藏都替我早想,我要嫁人,你也替我恭賀,救了我和父親,總覺得自己好像很對不起你啊。 不會啊,你小時候不是有聽我說過白鶴報恩故事在妖怪那邊的續篇嗎? 恩,白鶴差點就死掉了,害我好難過呢。 我們妖怪就是這個樣子啦,因為壽命很長,所以反而珍惜當下,好惡分明,如果碰到愛的人,我們就算拚了老命也會去幫的,若是報恩的話就算死也要讓對方幸福。 愛的人啊,這個詞很陌生呢。 我忘了你們人類常常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可是我對阿才沒有恩啊。」初子想了想之後再度開口。 「陪我聊天不是恩嗎?」才藏笑著回應。 少女突然撲到火妖的懷裡,哭了起來。 怎麼,我弄哭你啦? 才藏,如果我是妖怪的話...我一定嫁給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才藏笨拙的摸著初子的頭,直到兩方的情緒平息。 天色不晚了該回家囉,你啊,哭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妳呢。 雖然當初就不該相信那個什麼叫與一的傢伙。 不過至少考察團在廣島的這段時間裡,初子是幸福的。 火燒異聞二
行動前
唉呀,為了這次出版的妖怪奇趣誌,收到了很有趣的投稿呢。 某處荒涼廢棄村落,有一幢富人宅邸,女主人在世時,為了避邪、躲避鬼魅糾纏,不停增建房間,導致屋內奇形怪狀,裡面構造已經無法用常理看待。 最後,女主人連同鬼魅一起受困其中…… 如果是平常的話,大概會一笑置之吧? 畢竟聽起來是對人沒有威脅的怪異,不該去干擾對方的生活。 但是他們口中所說的宅邸,卻剛好是才藏在帝都數月來,尋尋覓覓所要找的那的地方。 小松商行古宅。 頹傾、佔地龐大,破敗的正門仍帶著當年的漆,女主人在世時留下迷走狂亂,就算遠在門外仍能感覺的到。 據說還有一些陰陽師和方士在裡面失蹤,更添加這個宅邸的神秘性。 整個村落的人為了走避那裡面所隱含的癲狂而離去。 幾百人的村莊現在只剩少數不怕死的村民滯留。 他從路人那裡打聽到的情報,顯示那個家族在幕末陷入分裂,兩派人馬甚至當庭廝殺,倒幕之後更是分崩離析,男丁死的死、逃的逃,改姓的改姓,在最後的時光中,只剩下一個三十幾歲的婦人死守著大宅,說什麼都不願意賣掉或是改建,許多傳聞圍繞著大宅發生,包含仇恨、私奔、情婦、私生子、復仇和毒殺,隨著時間推演謠言也變得千奇百怪,無奇不有,現在想要釐清當初發生什麼事,恐怕已經難如登天。 牽連太多,糾纏太廣,這個家族的最後時刻所發生的一切,讓人如墬五百里迷霧。 現在只知道女主人的名字叫小松有紗,最後四十年的人生都足不出戶的在自己修築的堡壘裡面度過。 她在怕什麼?又在躲避什麼? 才藏能作的就只有自己想辦法去探探... 但,有個問題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果連小松商行都變成這副德性。 那初子,怎麼辦? 二
房子裡瀰漫著術式。 對,瀰漫,他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 一般的術通常都有起點、終點可循,就像是一條繞了很多圈的直線,但這棟經過數十年瘋狂擴建和強化的老宅,要是以陰陽術的標準來說,講成『堡壘』只怕也不為過,各種術式,不論作用中還是已經失效的全部都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龐雜的存在,讓人無法解析,就算是不知火天生具有對術的敏感度,以他野方士水準的術科知是只怕也得花上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才有辦法釐清其中頭緒。 人類的瘋狂還真厲害啊。 一邊讚嘆著,一邊踏進屋內。 但這鬼地方只要進去,就算是妖怪恐怕也別想活著出來。 屋主的靈魂應該是和建築物一體化了,因此儘管房子的外觀破爛殘敗,裡面卻仍燈火通明,乾淨整潔,他沒看過這種現象,所以必須加倍小心謹慎。 雖然只要把房子燒了就一了百了,但對方想必也下了抗火的符咒。 再說他還有事情要問人家,這樣把整個地方連根拔起就沒得談了。 今天的才藏全身都用墨水寫滿了經文,那是依照無耳芳一傳說所寫製的心經經文,以對抗精神攻擊,至於其他的部分,就依靠戰場的直覺和靈機應變吧。 不過這地方的妖氣和術式已經糾結在一起,作為妖怪賴以為生的妖氣感知已經被封死,六感少了一感。 混濁的燈火,瀰漫的煙霧和交錯的紙門則讓視覺、嗅覺與聽覺麻木。 後面有東西在跟著。 他現在已經很清楚屋主到底是怎麼對付妖異了。 唰啦,滋滋滋。 有什麼東西貼近了他的脖子,然後屋裡就散發出一股...接近鹽烤牛舌的味道。 才藏是個善用身體作戰的妖怪,現在的他,吞食了少許的鐵砂強固外表,皮膚表面無異於一張燒紅的鐵板,既堅固又灼熱,想要偷襲的天井嚐就這樣被燒灼黏在他的脖子上。 靠著僅剩的觸覺抓住了對手的舌頭,雙手緊握,旋轉,以仿天然理心流柔術的架式將其投出。 唰,碰!嘎啦啦~ 隔著房與房的隔間牆在衝擊力道下坍塌,天井嚐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那傢伙掙扎著想要逃跑,不過才藏仍抓著他的舌頭,根本連一點機會都沒。 捲、我再捲! 男子手腕纏繞,拉著對方的舌頭把他扯過來,厲聲斥喝: 「誰派你來偷襲我的,說!」 「咕啦嘎啦嘎啦啦...」 「你說舌頭被拉住不能講話?」 才藏鬆掉舌頭,在同一瞬間抓住對手的腳把他到吊起來。 「這樣呢?」 身體還火熱著,天井嚐的腳發出吱拉吱拉的聲響,幾乎就要起火燃燒。 「我、我只是舔一下。」 「用你那個可以把血肉撕裂的舌頭『舔』一下?真是好理由!」 喀喀喀喀,那是骨頭快要被燒裂的聲音。 「在我廢了你之前,你還有一次機會,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是、是女主人...」 「很好,她在哪裡?」 「那、那邊!」 望像天井嚐手指的方向,心裡暗罵糟糕,六個貌似已經變成傀儡的陰陽師扛著一個轎子出現,上面端坐著的是已經木乃伊化的小松有紗。 「兄長,你來找我報仇了嗎?」一個沙啞如同枯柴的聲音響起,那句乾屍居然動了起來,哭喊著露出乞求的姿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才藏不置可否的問著。 「對啊,還是一樣精明...」那具枯骨說道:「不論如何我都得了結你,小松與一!」 三
小松與一?認錯?這怎麼可能?畢竟那人他可是親眼看過的。 才藏自認為不論是長相、體態、身高和那個青年商人都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那是為什麼呢? 啊,對了。 現在他全身寫著心經,對已經變成妖物小松有紗來說,他不過是一團模糊不清,散發著妖力的烏煙瘴氣,所以對方只能憑著會闖進這間房子的怪物來推測他的身分。 「來人!治退他!」 那些陰陽師依照屍化女主人的話擺開晴明紋陣,並以一人為合心朝他逼來,這個專治惡鬼的陣勢目前來說對他無害,但要是對方變陣他可能在劫難逃。 要套話得趁現在。 「有紗妹妹,我死的好慘啊~」 他壓低嗓音,逼出淒涼沙啞的慘叫聲,裝鬼嚇鬼大概也是世間頭一遭了。 「誰、誰是你妹妹!」那個活屍大聲咒罵著:「你這個改名破門,私奔擅娶,搞的家門衰敗的傢伙!」 「好個開脫之詞。」才藏順著對方的話講了下去,他見鬼說鬼話的能力越來越精進了,連自己都感到佩服:「你們害死了我,然後又殘害初子就不用負責嗎?」 「誰、誰、誰動你的初子,小松家才不認識那個人!」若有紗是人類的話現在只怕是氣到吐血了:「我們是斷了你的財路,但是走私貨品拯救家計,不是你自找的嗎?」 「怎麼,把人逼得走投無路還振振有詞?你是瞎了嗎?」看來事情比想像中的複雜。 「我、我、我就、就算是瞎了也、也、也比你這忘恩負義的野種來的強,不、不、不准你這樣說我!」刺激過頭了,對方氣急敗壞的只使那些被操控的陰陽師:「快、快讓他魂飛魄散、快啊!」 四
糟糕,玩脫了。 在有紗的命令下六個受控的陰陽師散開,並包圍才藏,他們以一人為核心,呈晴明站位,準備拉開結界,要是被主陣者摸到,儘管物種不對,法陣的力量仍可對他的身軀造成毀滅性打擊,況且,人數壓倒性不利,就算這些陰陽師只有直丁水準也非野方士等級的才藏可以靠術力硬拼的,況且對手實力不明。 一整個就是準備投胎的事態。 冷靜點,才藏,你在長州征伐的時候碰過更不利的狀況。 你摸不清對手底細,他們也一樣。 作為世間獨一無二的妖怪,你有優勢。 一邊對自己喃喃自語,一邊解開羽織繫繩,只穿了左袖的外袍現在鬆垮垮的垂在左手上。 「突!」 主陣的陰陽師手掌發著微光朝他逼近,不論是何種怪異,被六人份的術式摸到都只能灰飛煙滅。 不過他不會中招。 因為從剛剛開始就表現出被陣法壓制的模樣,讓對方喪失了戒心。 五步、四步、三步、兩步... 距離迅速縮短,才藏用力甩出羽織,寬鬆的外袍罩在主陣陰陽師的頭上。 右手捏火行印。 隨著一陣拉扯,燭火搖曳,他在晴明陣頂位後方的燭檯旁現身。 距離十公尺。 那件幻化出的大衣在轉眼間化為原型-五彩斑斕的火團。 主陣者全身冒煙著火,痛苦的跪地,驅邪陣擊中了地面,已經和妖異合而為一小松家大宅被劈出一的大洞,小松有紗的活屍慘叫哀嚎。 五! 才藏朝著頂陣陰陽師吐出一團火球! 那傢伙早已反應過來拈出禁火令。 可惜這個再自然不過的臨場反應反而害了他。 火球熄滅,裡面灼熱的瀝青噴的那人滿身滿臉。 四! 他朝著左肩陣位奔去,避開來自另外三個方向的術擊:一道飛沙滾石、一束冰針和一團根鬚。 至於面而來的,則是火,晴明陣的站陣者必須符合五行,對於純火象的才藏來說,這就是弱點。 火焰在他身上無害的暴散,小松有紗總算警覺,驅使陰陽師招喚式神。 太慢了! 他一個揚手,來自鹿兒島的咒蝕黑砂吞沒了式神和咒力,隨之而來的一記唐竹則把對方劈的破門飛出。 三! 右肩陣位的陰陽師嘗試將以經被燒到失去意識,還在侵蝕地面的主陣者拉起,不過正好著了他的道。 手捏火行印的不知火出現在對方的背後,以鐵煙管重擊頸椎。 二! 一發煙火彈射而出在尾陣的兩人中間爆炸,男子在暴起的火團中現身,持著被逆向縮物術倍增的煙管一記迴旋,喀拉喀啦的將站陣兩人各廢一臂,讓他們失去結印的能力。 零! 滿身帶火的才藏一把捏住小松有紗木乃伊化的腦袋,用沙啞的嗓音喝斥: 「老子現在對你沒興趣!告訴我初子在哪裡!」 可惜得道的答案卻讓他心涼了一劫。 「那個賤女人嗎?啊哈哈哈,她一直在大阪等你喔,直到變成鬼了還在等你哪!」 咖嘰。 啪啦。 小松有紗的腦袋在他失去控制的抓握下碎成齎粉後方兩個陰陽師卻以殘存的左右手聯合捏出了印,猛力的擊中了才藏的後背,沖力讓他撞碎了活屍的殘軀,彈向牆邊,男子勉強撐起上身,惡狠狠的看著那兩人,這時驅邪法陣以經將主屋侵蝕殆盡,老朽不堪的房子碎裂崩塌。 那控制應該解了才對。 「很好嘛,忘恩負義的混帳,你們是要自己滾,還是讓我宰了你?」 實際上倍那晴明陣殘餘力量直擊的才藏也只剩下一張嘴可以用了,不過那句話以經將靠著戰鬥意志硬撐的兩人驚醒,那一對男女陰陽師先是張望著擊將崩毀的建築,然後看著才藏,用勉強還能動的那隻手臂作揖鞠躬後落荒而逃。 現在,烈火熊熊的小松家大宅裡,只剩下才藏和數具屍體了,火妖總算可以盡情哭喊。 「初子、初子!這他媽的開什麼玩笑!」 他就在那邊跪著,喊著,直到聲音與身軀均被崩壞的宅邸吞噬。 不死、不活與調查
大巖禪師的由來
只有這裡的櫻花樹充斥一股妖豔的氛圍,美得不可思議呀…… 肯定是因為櫻花樹下埋藏著屍體吧!哎呀?被聽見了? 呵呵呵,我說笑的呢,這只是一種比喻而已。 是啊,還開得特別久呢。 看著孤立在整片櫻樹林中,唯一那株盛開的櫻樹,才藏也不免感到好奇。 「原來底下有屍體嗎?」 他緩步向前走去,也沒多想就開始挖掘,這個舉動把說話的女子嚇了一大跳,趕緊退後迴避。 一鏟、兩鏟,根部的泥土逐漸消失,泥塵的氣味混在櫻花的芬芳中瀰漫,話唯一絲不協調的合音。 其實就連他也不清楚自己偽什麼要這樣作? 或許是覺得有趣?或許是出於好玩? 叩。 沉悶的敲擊聲響起,鏟子擊中了某個黃黑色的東西,從型狀來看,那是隻大腿骨,深埋在櫻樹虯結的根系下。 「這是...」 屍體不只一具。 兩個相擁而亡的人類,其中一人胸口插著刃部已然鏽蝕的短刀,另外一人的左肱骨上則有刀傷,但,以深度來看顯然是長刃所為。 櫻花的根部型成一個籠子,包圍住這兩具屍體,並長入他們的胸腔裡,將兩具骨骸連成一串。 「殉情嗎?真是可憐。」 當他抬起頭的時候卻發現天色突然黑了,寒風呼呼吹著,天上為飄著雪,遠方火把熊熊燃燒,而且自己身穿黑衣,手拿著刀。 原來是這樣嗎? 你們想要我幫忙逆轉這個命運? 一般來說,才藏會直接破術掙脫,但這次是對方有事相託,所以他不會那麼做。 「快走吧,久衫,他們要來了。」 才藏附身的男子轉頭對著一個女子大喊著。 「不行,孩子、孩子選擇在這個時候...」 「居然在逃亡的時候破水,這就是報應?」 「好吧,那我就...」 眼前衝來一群八個,手拿長刀的人,從斗笠的樣式來看,恐怕是來自某個名門,不過才藏不認得。 原來是江戶嗎?我還以為是幕末咧。 雖然這是人類的身體,但才藏碰過更刁鑽的狀況,再說,示顯流本來就是一對多的武術。 『要打就打吧!』才藏在心裡大吼。 「撐著點,久衫,這裡我守著!」 才藏操控著男子,舉起刀,擺出自己習慣的架勢。 「那傢伙舉刀過頭,是不想防禦了嗎?」 「別管了,一起上。」 「想打倒我的話,建議你們一個一個來喲。」 在對方衝上來的瞬間,才藏右腳先踏出一步,從左到右一記袈裟將左側的對手橫切,接著反轉刀身刺入右側敵人的小腹,拽曳,拖著血和內臟的刀插進衝上來第三人的胸膛,然後側滾,將第四人的腳後跟連腳掌一起斬落,跪姿起身,藉由衝力由下往上將第五人右手和腦袋一起分家。 「你們不懂車輪戰或是圍攻的真諦啊,真對不住。」 畢竟是相對和平的江戶時代,就算這身體比較遲鈍,對付這群實戰經驗不足的傢伙還是遊刃有餘。 刀身劈落,第六人刀斷頭破。 箭步上前刺穿第七人左胸,然後反向一刀和第八人刀劍交錯。 『硬』糾纏! 才藏向左前方踏出步伐,做出卸勁的錯覺,讓對方以為可以趁勢追擊。 就在那傢伙以為能擺脫糾纏的瞬間,飛射而出的小太刀取了他的命。 「好啦,這樣你們總該...」 停下腳步,卻看見在櫻花樹下難產死去的女子。 那人嘴巴一開一闔的跪了下來,爬向逐漸氣絕的久衫,將手中的武士刀往自己的腹部刺去。 才藏從對方的背後脫出,嘆了口氣: 「我很遺憾,但這是宿命。」 景物消蝕,男子站在櫻花樹前,望著兩具骸骨。 「命該如此,請你們好好去吧。」 櫻花似在回應他一般漸漸凋落,才藏將土蓋妥,轉身離去。 那兩個人是死了啦,可是... 孩子呢? 才藏與大巖
唔...這樣還死不了。 睜開眼睛看著窗外灰濛的天空,微微飄著小雨。 也是,五十幾年前,白河口之戰幫人檔下了咒術的炮彈都沒死了,能被坍塌的房子壓死也太詭異了,況且他本來就有吸收旁邊可燃物再生的能力。 當然,那時要是被厄除堵到他就死定了,畢竟那狀態下他連轉移的能力都沒有。 該說運氣好嗎? 或運氣不好呢? 發現自己這一陣子,追逐的只是個泡影後,才藏並沒有多少想活下去的動力。 不過這裡是哪裡啊? 從有天花板來看,似乎是被人撿進一棟屋子裡,畢竟小松家大宅已經燒毀,他還親眼看著那屋子崩塌。 四周的擺設看起來像是寺院,有人把他破爛的衣服退下,還替他包紮,不過現在那些繃帶已經被人軀吸收了,才藏幾乎是赤身裸體。 「您、您已經可以起身了?」一個年輕的僧侶從屋外探進來,看到才藏的狀態目瞪口呆。 「我不是人類,所以沒問題。」不管看起來多殘破不堪,只要有原料,躺一晚就會修好,他也知道自己當時看起來一定是支離破碎,怎麼瞞大概也沒有用,所以就直說了。「不過我還以為不會有人靠近那個廢墟的。」 「老師要我去那裡找不知火先生的,他說他欠您一個人情,所以要趁機還您。」 「老師?我不認識和尚。」雖然想說是誤會,不過在那種情況下被撿回來也太玄了,況且對方還直接指名道姓。 「他說您看到他就會明白。」 穿好衣服跟在年輕僧侶後面,進入大殿,印入眼簾的卻是一具金身。 那是用來鎮住山靈的人柱力,雖僅是屍骸卻散發著靈壓。 「你在開我玩笑嗎?」才藏感受到來自神靈的壓迫,迅速的向後躍開,手摸向腰帶,可惜那根用慣的打架煙管這次沒隨身攜帶。 一個灰白的人影在裊裊香煙中成形,微微對才藏鞠躬。 「對不起,嚇到您了。」 「先回答我,你是誰。」 「我是這裡第四代的鎮山守,一般人類稱我大巖大師,才藏先生應該不認識我,但或許認是這個。」那個灰白的人型舉起手,一股盤繞的煙塵從金身旁的木箱裡抽出一把殘破的武士刀。 「這是...」那個痕跡非常眼熟,坑坑疤疤的缺口和碎紋,鐵刃已然鏽蝕,但是那粗暴的使用方式才藏卻不會忘的:「這裡怎麼會有我用過的刀?」 「您沒用過這把刀哪,這是嘉永二年家父的遺物。」 江戶末年啊? 那段時間他確實還沒離開廣島灣。 這可奇怪了。 不過倒是有一個可能性。 「你是子育幽靈託孤的嗎?」 「原來才藏桑還記得啊?」 「我改變了過去嗎?」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無論家父的結局為何,我都會出現,但仍感謝您了去他一樁心願。」大巖對他露出微笑。 「如果你真的想報答我,當時應該放任我在那棟大宅裡死去才對。」 「我知道您會這樣想,不過,還請你先想想小松有紗被您送去投胎之前說過的話。」 初子...變成鬼,也等著... 變成鬼… 不會吧? 這鬧夠了啊。 一角松與一的結局
首先,整理一下手邊有哪些東西。 初子人在大阪。 也就說,直到初子逝世或才藏奔出為止,他和她當了十幾年的鄰居,甚至連初子去世之後,直到去年(1912)風災之前,他都與初子的墓比臨而居。 明明之前有那麼多機會遇上,卻在開始認真找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搞不好以經和對方見過好幾次面。 想來還真諷刺呢。 小松有紗儘管嘴巴上說不知道,但實際上非常肯定一角松與一早已去世,而且也知道初子的事情,這樣說來,改名換姓私奔的兩人顯然有做過什麼足以留下紀錄的舉動,而且之前那妖婆說,是一角松與一自己嘗試走私拯救家計才邁入絕路的,這點也是可以追查的方向。 經過初步整理,才藏發現小松家似乎還有改姓過的後人存活,不過有的大宅的經歷,他決定暫時不要打草驚蛇比較好。 除了人口通報少一人之外,小松家也有僕人失蹤的紀錄,原因不明,或許也是可以下手的地方。 他詢問了工匠,確定宅邸瘋狂擴建的時間,是在家系分裂之後,倒幕運動晚期的時間點,最遲在1866年薩長同盟時期,有紗就已經確認與一的死訊並開始發神經。 這個死訊必然是公開的,畢竟小松家不會刻意去追查一個破門的傢伙,當然,牽涉到復興家業的走私又另當別論。 才藏先是查詢的大阪的法庭紀錄,確認是否有特徵相似或是姓名相符的人因為走私被判死刑。 可是卻一無所獲。 看來一角松與一並不是因為被逮到才死去的。 那傢伙熟悉都市規劃,街道暗巷,而且從以前就在大阪商業圈活動,要抓他想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突破卻來自意想不到的地方。 帝國海事紀錄館。 他在調查異常貨品時,直接在船難的死難者名單上看到了一角松與一的名字。 小笠原丸號,老式風帆船,1865年11月,詳細日期不明,觸礁沉沒於鳴門海峽,船上43人無人生還,乘客名單... 船骸上發現大量刀械,推測可能是供應長薩同盟武裝,故改走險道,船骸保存於德島神社。 沉船地點在小松島附近啊。 看到這裡才藏露出一臉苦笑。 命運真喜歡捉弄人。 至於初子... 由於受到阻撓一角松與一一直沒辦法把那個開朗的女孩取進門,因此滿足了怪異的生程條件。 苦等未婚夫歸來的婦女死後會變成什麼東西才藏心裡以經有了底。 小松家想必有派人去追討過與一的遺物,那些人為什麼會消失,顯然和妖怪的行規有關。 他得想辦法做個了斷才行。 除靈
除靈的前置都已完成。 小笠原丸殘骸的一角、當時的紀錄、集體合葬墓的墳土和一角松與一的搭乘證明。 才藏來到大阪已經第三天,這個地方還沒完全從922風災中恢復過來,曾經的商人之城一片殘敗,就算初子有在這邊留下生活過的紀錄,現在也早已化為泡影,他曾經搜尋墓穴,但卻暫無結果,畢竟這個區域泡水的泡水、火燒的火燒,能保持完好的也只有地勢較高的城區,高聳的通天閣直達天際,各種新奇的建築仿彿在嘲諷他的徒勞無功。 要是當年沒有聽初子的話,追上去... 置身於女子公墓的他用力搖了搖頭,甩脫這個想法。 如果他追上去,初子搞不好連那短暫的幸福都得不到。 畢竟對方想必也是充滿思念,才會變成鬼的吧? 不,或許該說青女房才對。 一輩子等待未婚夫歸來的婦女在死後,有極低可能,化身為寄居於宮殿之中,瘋狂紡織絲絹,等待丈夫的怪異,批散著頭髮,身穿白無垢,鎮日端詳著鏡子,希望裡面能印出未婚夫的面容,一但不是未婚夫的人類出現在鏡裡,青女房就會憤恨的用梭子將其殺死。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當初小松家派去追蹤初子的人全數陣亡的原因了。 大阪的死亡紀錄似乎能證明這個推測。 一但知道要尋找什麼東西,那找出兇手就很容易了。 但,為什麼會是初子? 難道神靈決定讓她活著受苦,死後也不給她安寧嗎? 依照大巖禪師的說法,這是必然。 才藏當初幫溺水氣絕的初子度氣時就已經把一部分的妖力灌注在女孩的身體裡,從那一刻開始,初子其實就已經不是全然的人類了。 只是當時的火妖還不夠聰明,沒有發現而已。 儘管沒有初子的遺骸,除靈儀式的力量會弱化,不過現在也沒時間蹉跎。 大阪的厄除已經從上次的化蛇事件和颱風侵擾中恢復過來,隨著公會堂的奠基,陸軍兵工廠的再開工,那些厄除陷入肅清怪異的狂熱之中。 身為能殺人的妖異,初子想必也在名單之中。 不管是要超渡,還是消滅初子,他都必須要快。 結局
初子魅影
正德丸... 來國先生說刀以經失去靈性,才藏還是能感受到上面微弱的咒力。 雖然確定是什麼,但,不是對他有害的類型。 這刀算是來國先生的朋友吧。 這樣也只能把他好好帶回來了。 抱持著這樣的心態,才藏踏上了前往大阪的旅途,嘴巴上說要三、五天不過沿路每處炊煙都可以作為火行術的立足點,沒有人家的時後他就使用沖天炮趕路,跑完那段漫漫長路只要不到一日夜的時間。 當然,他可以走慢一點,話為青女房的初子也可以活久一點,可惜現在時間並不是站在他那邊的,因為激進化的大阪厄除也正在找初子。 回帝都之前就以經聽說過了,對方在追討的青女房有著小麥色肌膚,削瘦、雖然身才不好,但仍可確認是女性的身軀,蓬亂的半長髮上繫著一條藍色的絲繩,那是初子和與一訂婚時,才藏給她的禮物,其他的特徵,像是短絀的眉毛,略帶淺棕色的大眼睛之類的,他以經聽不下去了。 初子成為青女房時選擇了當初和他離別的外型,而不是在大阪過了五、六年雖不富足,但卻幸福的生活後死去的模樣。 一角松與一其實很愛她吧? 所以初子才會在港邊癡癡的等對方一輩子。 不知為什麼,才藏覺得要是一開始婚姻就是個騙局的話,他還比較能夠接受。 或許這就叫作吃醋? 初子剛認識與一的時候常常這樣半開玩笑的問他,不過他卻從來不曾在乎過。 直到現在... 才藏立於大阪舊公宅的門口,那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古老建築,圍繞著大阪城天守閣的廢墟而立,隨著新公會堂的動土,現在這裡早已廢棄,只剩荒草叢生,他緊握著正德丸,望向巨大森嚴的宅邸,初子被目擊出沒的場所在松庭之間的第三到第七進,總計三十二個房間,每晚出現的地點各異,大阪厄除應該會趁天亮青女房的妖力最弱的時後動手,所以他還有一、兩個晚上的時間可以搜尋。 這間嗎? 不是這間。 他在瓊樓玉宇間穿梭著,心裡默想和青女房交手的推演。 進到這個階段就沒什麼好猶豫的,就只是普通的生死相搏而已。 對方的主力攻擊方式是飛梭和絲綢,絲綢限制行動,飛梭取人性命,他知道紀錄裡小松家的僕人幾乎被打成蜂窩,青女房抓狂起來近距離掃射的威力不下於保式機槍,他看過M1897的射擊,也知道那東西的破壞力,而且青女房的攻擊基於妖力,並沒有火花,所以他無法用火行術進身,也不能用禁火令讓對手失能,所能作的就只有用煙火製造落腳處,然後快速貼近,在被打爛之前斬殺對手,不管怎麼樣,對方都可能拿絲綢來擋,遲滯他的行動,因此他必須做好被擊中十到二十發的準備。 也就是說,要在戰後保持完整的話,他還真的必須要有相當強烈的求生意志才行。 咖莎,隨著紙門推開,熟悉的身影印入眼簾。 那個背對著他,披頭散髮的女子嬌小的身影讓人不捨。 「初子,結束了,一角松與一已經死了。」 才藏一邊說著,一邊將放有除靈信物的包裹輕放在地上。 「小笠原丸的航行紀錄都在這裡,他的船票也在,你在等的人,已經不存在了。」 可是咒物卻沒有向預期中的那樣發揮效果。 初子只是看著鏡子中的面容低聲啜泣。 那是才藏的臉。 ...將所有不是未婚夫的面容擊殺... 糟糕,還以為能多講幾句話的。 初子的結局
「才藏嗎?」 初子...不,青女房緩慢的起身,撥開低垂的頭髮向他走來。 速度慢得讓人寒毛直豎,對方是以為勝卷在握嗎? 為什麼不攻擊? 握著正德丸的手顫抖著,是啊,對方空門大開,只要使出一之太刀,要解決對手簡直像探囊取物一樣容易。 但,不可能。 示顯流的一之太刀,比起招數更像是一門哲學,要求發動者至生死於度外,將所有信念和生存意志全不灌注於一次突進的全力斬擊中,散發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概念,不論速度還是破壞力,在刀法中都難逢敵手,可是現在的才藏作不到,他沒辦法對這個曾經給予他生存信念的人發動那種攻擊。 如果青女房先打過來的話,事情或許會簡單很多。 才藏就這樣渾身僵硬的看著那個有著小麥色皮膚,琥珀色雙眼的女子朝自己靠近,撲倒在他的懷裡。 「為...什麼,你不攻擊?你,不是看到我的臉了嗎?」 妖怪有妖怪的規則,就像詛咒一樣,條件越多,威力越強,青女房則是為了維持存在,必須遵守生存方式:殺死所有出現在鏡中,不是為婚夫的人。 「殺死鏡裡所有不是未婚夫的人類...嗎?」 那個女子露出一臉虛弱的笑容。 「可是阿才不是人類啊。」 眶噹。 正德丸落在地上,儘管可能會挨來國先生的罵,才藏也顧不得了。 『就算這是陷阱也好,夢幻也罷,請讓我,幸福一下。』抱持著這樣的想法,他半跪在地上,緊緊摟住了嬌小的初子,後者也用雙手環抱著他。 「我在等的人是你。」已經變成青女房的少女在他的耳邊說出了這樣的話。 「初子,你...」他是瘋了?還是傻了?怎麼會連話都說不清? 「我在港邊守著,忍著風風雨雨,等著與一的身影,即便在生前,我也知道,他不會回來了。」初子輕撫著才藏的肩膀,柔聲說著:「所以當他們將我下葬,而我又再度睜開眼睛時,看著身上的裝束,我不停的詢問自己,到底是為什麼還要回來?」 「為什麼,你要讓自己,受這種苦?」才藏也想著同一個問題,每天在無人的宮殿裡,冷清的居所中,瘋狂的紡著終會消散的紗,在一片寂寥之中等著不會回來的人,一天復一天,一年復一年,等待的時間,甚至比活著還長,這又是何等的折磨? 「我自己也不清楚是在什麼時候,哪一年發現的。」初子輕輕吻向才藏的臉頰:「我們離別時,我和你說的那句話。」 那句話。 像是閃電一樣擊穿他的胸膛。 是啊,他怎麼可能忘的了,那個矮小的,被太陽曬黑的,帶著笑容的女孩子,瞇起雙眼,笑嘻嘻的說著,像是童話般的話語:如果我是妖怪的話,一定嫁給你! 「所以你像古書上說的一樣,成了青女房。」 「是啊。」女子點了點頭,倚偎在他的懷裡。 「所以,你如願了嗎?」 「對喲,才藏,我很幸福,覺得自己都快要成佛了。」 「那麼,就讓我好好抱著你,至少在你消失之前...」 哽咽著,淚水沿著面頰留下,滴落在初子的衣襟上,但女子沒有抱怨,男子也沒有轉頭,兩人就這樣緊緊相擁。 他不清楚,達成了願望的初子是否會消失,只能趁還可以摟住她的時候緊緊的抱著。 這次,才藏不會再放手了。 一個小時之後... 「哎,阿才,我問你喲,古書上有說青女房看到未婚夫之後會怎麼樣嗎?」 「呃...」在此之前從來沒有等到過。「好像沒有耶。」 「哎?哎!哎!哎!哎!」 兩人異口同聲的發出慘叫,各自退到房間的一角。 糟糕,好害羞! 然後又異口同聲的笑了出來。 最後,是初子定力較強,率先止住了狂笑。 那個女子整理了一下被弄亂的白無垢,朝著才藏點了點頭。 「我、我才剛變成妖怪沒多久,還請多多指教了。」 |